“中国队要努力去夺得下一个冠军,来弥补今天的遗憾。”国脚邵佳一说。
“成为国足主帅是我的最高目标之一。”邵佳一教练说。
镜中映照的两种身份,在昨日重合。毫无预兆地,邵佳一闪电上任国足新帅。往回看,金色但不圆满的球员时代依稀浮现;朝前看,一条光明与迷雾并存的教练之旅正在铺开。

遗憾往日
早年与杨璞、徐云龙一起并称为“国安三少”,早早见过世界杯大场面;盛年代表慕尼黑1860、科特布斯与杜伊斯堡在德甲与德乙合计出场168次,还有一个8球7助的准两双赛季;晚年回归家乡球队,曾在谢幕赛季上演替补登场任意球绝杀的妙笔。无论从哪段履历哪个阶段来看,邵佳一的球员生涯都是足够成功的,但在国家队,他却总有遗憾甚至愧疚。
2002年韩日世界杯小组赛末轮,中国队迎战土耳其的荣誉之战开场不到10分钟便两球落后,“拿一分”和“赢一场”的梦想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成了奢望。半场过后,为了搏一把“进一球”的目标,米卢用邵佳一换下吴承瑛。上一场对阵巴西替补上阵毫不怯场的“京城一少”,险些用一脚刁钻的任意球惊出马科斯一身冷汗。他在日后名扬天下的远射和任意球,当时就已是米卢的秘密武器。
不料这位22岁的年轻人,却让一腔热情过了火。第58分钟,国米球星埃姆雷禁区外意图强突,邵佳一见状不妙直接凶狠放铲,主裁判果断出示红牌。少打一人的国足自此无力回天,世界杯初体验遗憾结束。

一年之后,已经在德国打拼的邵佳一依然深陷自责。“当时中国队还有进球的机会,还有机会实现历史的突破,却被我一张红牌毁了。”好在队友们纷纷为他辩护,称当值主裁量刑过重。米卢也安慰了曾与自己有隙的徒弟,不至于让他成为1998年的贝克汉姆,因为一张红牌被媒体千夫所指。
熬过了红牌风波后,贝克汉姆在随后一赛季联赛中状态大勇,打入10球。邵佳一也在国家队复刻了耻而后勇的轨迹。2004年本土亚洲杯半决赛,胜利属于点球大战两度立功的刘云飞,也属于在工体主场如虎添翼的邵佳一。上半场他率先破门,收获个人在当届杯赛的第3球。下半场面对伊朗球员不怀好意的推搡,他机敏地制造了一张红牌。点球决胜一罚又是他稳稳命中,击碎了十年逢伊不胜的阴霾,也率领中国队历史性地杀入亚洲杯决赛。然而与日本的决战紫禁之巅,国足却以充满争议的方式落败。邵佳一在赛后表示,国足要努力争取下一个冠军。但他等来的,却是漫长下行区间的开始。当年11月,邵佳一在场上目睹了郑智的点球被范俊业扑出,体会了亚洲第二无缘世预赛最后阶段的荒诞。那时的他不会想到,四年后自己会经历类似的命运。

2008年3月进行的南非世界杯预选赛,国足在昆明拓东“福地”迎战施瓦泽、尼尔等人领衔的小组劲敌澳大利亚。第86分钟,邵佳一挑传,曲波突入禁区倒地,裁判指向点球点。然而作为策动点球的功臣,邵佳一亲自操刀的点球却缺乏角度和力量,被施瓦泽倒地没收,国足憾失终场绝杀良机。此役过后,与伊拉克、澳大利亚和卡塔尔同组的国足,出线形势变得微妙复杂。最终国足止步20强赛,被当时的球迷骂做“罪人”的邵佳一,国脚生涯也在事实上走到终点。表面上看,2010年对阵葡萄牙的友谊赛才是他的国家队告别战,但罚丢点球后长达两年无缘国家队的空白,已足以说明一个身份的结束。

沉淀今日
2016年,邵佳一脱下球衣换上西装,担任俱乐部体育总监。两年任期内,国安连续无缘前三的战绩难言理想,但国安在他任内引进的雷纳托-奥古斯托和索里亚诺,在日后成了施密特用得格外顺手的两杆洋枪。至今仍被国安球迷津津乐道的施密特,也同样是在邵佳一任内上任的。
2017中超赛季结束后,邵佳一离任,体育总监一职也随之被撤销。此后,他就暂时从大众视线中消失了。再次露面时,他的身份是国家队训练总监。近两年的足协岗位调动后,他的身份又变成了“邵领”。他以领队身份,见证了2003年龄段球员从U17亚少赛一路杀入U20亚青赛八强的真金火炼。在安东尼奥身边,邵佳一真正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名职业教练。安东尼奥无法随队时,邵佳一便按他的训练安排和战术打法主持日常工作。“安东尼奥不像个浪漫的西班牙人,更像个严谨的德国人:强调纪律、严格守时。”有过多年旅德经历的邵佳一,与安东尼奥成了无话不谈的伙伴,也成了足协与主帅沟通的合格桥梁。

邵佳一与成年国家队的交集,萌发于2022年初。李霄鹏任内首期名单中令人瞩目的“豪华助教团”,邵佳一就名列其中。彼时尚未独立执教的他,和陈洋、于根伟、李金羽、郑智四名中超主帅一起,成为集体智慧的一份子。一年后树旗国足的扬科维奇在挑选中方助手时,一眼相中了邵佳一。他在国家队的角色也从此时起,从全职领队变成了兼任助理教练。
在“不懂现在的中国足球”的伊万科维奇身边,邵佳一继续担任助理教练。已经取得职业教练资格认证的他,开始接近执教国足的“最高梦想”。一直有传言称,2024年6月与泰国的关键战役,正是邵佳一等本土助教的大胆建议,挽救了输球即出局的命运。第76分钟,已无退路的国足终于抛开怎么踢怎么别扭的菱形中场,回归原始但管用的长传冲吊。随着蒋圣龙和张玉宁的同时登场,国足在锋线上调集了三架轰炸机。3分钟后空袭见效,朱辰杰头球回点,拜合拉木扳平,为国足留下了在首尔死拼18强的一线生机。

期待明日
从“邵总”到“邵领”,这条路走了近两年。从“邵领”变身“邵指导”,却彷佛在一夜之间。2024年7月,提前拉响保级警报的中超新军青岛西海岸官宣黑崎久志下课,邵佳一上任。辞去国足助教后,邵佳一迎来了独立执教的首份工作。一同上岗的两位助教也与他颇有渊源:门将教练杨智,是国安和国足的双料战友;负责技战术的德国人莱纳-毛雷尔,曾在慕尼黑1860当过邵佳一的教练。在毛雷尔的提携下,24岁的邵佳一两个德乙赛季累计出战16次,基本在欧洲立足。如今二人师徒关系调转,年过六旬的毛雷尔,将又一次扮演邵指路上的贵人。
当时舆论普遍认为,青岛西海岸的技战术布置由毛雷尔负责,邵佳一的角色更接近领队,主要任务是帮助球队重建凝聚力。从教第二场正式比赛,邵佳一就迎来了北京国安。凭借阿兰与何龙海3分钟的连入两球,排名第15的青岛西海岸在主场一度领先排名第4的北京国安。若非王子铭补时破门救主,邵指导的执教首胜,就要在老熟人身上拿下。

2024赛季结束,凭借邵佳一上任后打出的4胜3平2负,青岛西海岸顺利上岸。新赛季,邵佳一并不自满于成功经验,而是给这支年轻的球队注入了更多活力。多位03、04年龄段的年轻球员来投,李昊和徐彬更是跻身主力阵容。虽然本土球员身价一般,但在邵佳一指导下,青岛西海岸却成了中超最具辨识度的球队之一。
上赛季的邵佳一还需要时常向师傅毛雷尔请教,本赛季已经能完全独立行走。压迫和转换,是他反复强调的关键词。哪怕是面对上赛季的卫冕冠军上海海港,邵佳一的球队也能靠着逼抢啃下两场平局。第3轮主场迎战,西海岸的高压引得海港后场失误频频,上半场便3-1领先;第18轮客场再战,西海岸扳平比分的两个进球,也都是来自反抢制造的失误。“我们不是巴塞罗那,传一百脚也打不进去!”在一次赛前动员时,邵佳一朝着队员们灌输道,“但我们是青岛西海岸!必须打出我们的性格!球衣和脸,一定要是脏的!”
什么是西海岸的性格?是“退回来”和“抢上去”。29轮联赛过后,西海岸丢44球,中超第四的防守表现优于上海海港和北京国安两支劲旅。582次抢断、1205次成功地面争抢两项数据高居第一。“国内不管哪个队伍,只要敢在后场倒我们就敢在前场逼。”退役后在转变身份之余不忘随时学习充电的邵佳一,在执教理念上已经努力向世界潮流靠拢。45岁的年纪,放在世界足坛已经不能称作少帅,但只有一年多独立执教经验的他,还能期望不少上升空间。

“踢过世界杯的邵佳一,能带领国足去世界杯吗?”官宣上任后,许多媒体都不约而同地使用了这个标题。百废待兴、从头出发的国家队,留给邵佳一的问号还有许多。他任内的国家队,目标究竟是踢好2027年亚洲杯,还是冲击2030年世界杯?给他容错的时间和耐心,又到底有多少?少了俱乐部几位实力远胜名气的外援,压迫和转换的思路放在人员复杂、众口难调的国足又能奏效几成?但至少在新的起点上,国脚邵佳一未竟的事业,邵佳一指导看到了让遗憾变成圆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