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无疑是顶尖级别的对手,我们将全力以赴,争取战胜这个强大的对手。”

两个月前,当日本主帅森保一就即将在10月14日进行的麒麟杯日本与巴西的较量说出这番话时,韩国媒体专门写了一篇标题为《日本足球是傲慢还是自信?》的文章来解读他的言论。

韩国人的质疑理所当然,历史交战数据显示,此役之前,日本对阵巴西的战绩为0胜2平11负,进5球丢35球。如今虽然坐拥大批欧洲联赛主力,但纸面实力依旧与巴西相差甚远。

比赛的进程一如大多数人预料,巴西早早取得领先,两个进球都来得轻描淡写。但下半场的日本队仿佛回到了卡塔尔,连进两球扳平比分,上田绮世头球绝杀,蓝武士再次在面对世界豪强时上演逆转好戏,

终场哨响,转播方迫不及待地在画面右上角打出早已准备好的文字:三球逆转日本历史首胜,五星巴西终于被我们击败。

过去十五年,日本队接连战胜了阿根廷、法国、德国、西班牙四个世界杯冠军得主,这次终于轮到了巴西——他们最仰慕的足球王国。

在日本足球的崛起之路上,有太多绕不开的巴西名字。半个世纪前,日本就将桑巴足球视为第一榜样,在长期的追随、模仿和学习中,他们一步步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才有了今天在“师傅”面前大展拳脚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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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讨论日本足球和巴西足球的关系前,你或许已经知道巴西是世界上除了日本本土外日本人口最多的国家,现在大约有近200万名日本人长期在巴西生活。1888年巴西废除奴隶制后,巴西亟需劳工,于是大量的日本人被招募到巴西咖啡种植园工作,经过了一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巴西成为了日本移民最多的国家。

正是因为这份联系,再加上五星巴西在足坛的霸主地位,日本足球选择与巴西足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日本和巴西足球的渊源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圣保罗的日本后裔尼尔森-吉村在1967年加盟山叶柴油机(现大阪樱花),他是首位在日本联赛踢球的巴西籍球员。

在巴西,吉村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业余球员,但当19岁的他在来到日本后,所带来的足球技艺却令所有人大开眼界,仿佛看到了新世界。在1970年取得日本国籍后,吉村改名为吉村大治朗,并获得了代表日本国家队出征国际比赛的资格。直至1976年,他始终是日本队的重要成员。

随着吉村在日本足坛的成功,后来陆续又有卡洛斯·埃斯特维斯、乔治·小林等巴西球员相继来到日本,虽然都是业余球员,但能力明显在日本本土球员之上,这也让日本足坛狠狠长了见识。

时间来到七十年代,为了增强国内联赛的竞技水平,时任日本足协主席平井富三郎号召日本的各大企业队继续去巴西挖掘强力外援,越来越多的巴西的职业球员登陆日本。

在1972年平井富三郎的提议前,日本已经迎来了巴西职业球员——东和地产SC(现湘南比马)的前科林蒂安中场塞尔吉奥·越永。他的加盟曾在日本足坛引发过争论,因为彼时的日本足球联赛还是全业余性质的。

最终日本联赛还是接纳了实力更加突出的巴西职业球员。当提及在日本足坛发展的巴西势力时,无论如何也绕不开鲁伊·拉莫斯这个名字,他于1977年来到日本,先后效力于读卖FC、川崎读卖等球队。在1989年归化日本籍后,他成为首位无血缘关系的日本国脚。

在拉莫斯之后,日本又从巴西归化了吕比须(原名洛佩斯)。吕比须的到来真正改变了日本国家队。出道于巴西豪门圣保罗青训的他,在1998年世界杯预选赛上贡献了3球,带领日本国家队首次进入世界杯正赛,并且助攻队友打进了日本队的世界杯首球。

如果说拉莫斯和吕比须的归化都属于成年阶段的“作品”,那三都主绝对是日本足协“放长线钓大鱼”的杰作。

1993年,日本的海外球探在巴西南部城市马林加发现了这位名叫桑托斯-亚利桑德罗的16岁男孩,他的足球天赋很快就让日本人过目不忘。在与其家人商议后,他们直接把还在上中学的桑托斯带到了日本,并以三都主为日语名安排到了日本当地上学,并接受日本的青训。

后来的故事写进了日本足球的历史,三都主完全融入了日本社会,为日本国家队出场了82次,成了真正的“日本人”。2006年世界杯面对巴西,他还助攻队友首开纪录,短暂地帮助球队领先了自己的“老东家”。

与此同时,大批日本年轻球员也开始在八十年代远赴巴西学艺,这其中,自然以三浦知良最为有名,这位目前还在球场征战的“爷爷”级球员,曾不止一次表示,在巴西的经历虽然艰苦,但却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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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巴西密不可分的关系,让日本足球相对更早更直接地领略了桑巴足球的魅力,早期的归化球员也进一步加强了日本队的战斗力。而1993年成立的J联赛,则将巴西潮流推到了顶峰。

J联赛的闪亮登场在日本引发了真正意义上足球热,越来越多的巨星开始加盟到这个刚刚成立的联赛中。这其中,济科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早在1991年,住友金属工业(鹿岛鹿角的前身)就签下了这位巴西传奇人物。那时候,济科断然不会想到,自己和日本足球会在未来产生那么多的联结。

在为鹿岛鹿角效力期间,他无与伦比的技术和一丝不苟的职业态度给日本球迷留下深刻印象,甚至被球迷们称为”足球之神“。在1994年退役后,济科的名字依然和日本足球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先是在1996-2002年期间在鹿岛鹿角担任技术总监,接着又在2002-2006年期间担任日本国家队主帅。2018年,他再度回到鹿岛鹿角担任技术总监。

济科的到来,不仅极大了影响了当时的日本球员,同时也为日本足球注入了更多更顶级的桑巴元素。因为济科在日本的成功经历,同胞卡雷卡、贝贝托、莱昂纳多、邓加、阿莫鲁索等巴西国脚也先后来到J联赛,他们向勤奋的日本队友传授了技术和良好职业态度。

对此,济科曾表示,”巴西足球在日本一直备受推崇,在我和其他巴西球员加盟后,他们创造了一种新的比赛风格来向巴西足球致敬。“

事物的发展总有两面,来自巴西的球员固然给日本足球带来了积极的影响,但随着日本足球自身的进步,日本人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于一个曾经发展中的足球国度来说,痴迷于巴西绝对不是件坏事,那现在,是时候摆脱巴西了吗?

请注意,这个”时候“指的是2011年。那一年,英国著名权威足球杂志《世界足球》刊登了一篇名为《日本:是时候切断对巴西的足球脐带了吗?》的文章,来探讨日本对巴西足球的依赖或许是时候走入历史了。

该文指出,自1993年日本J联赛成立以来,各个俱乐部就一直对巴西球员,尤其是前锋,怀有一种极端的痴迷,这种迷恋源于日本人永无止境的学习欲望,所以当这个国家决定组建自己的全国性职业联赛时,他们将巴西视为完美的学习榜样,并将巴西球员视为理想的老师。在很一段时间里,日本人根本无法摆脱”巴西人永远是他们足球上的优等生”这一观念。

正如上文所述,以济科为首的巴西籍球员的的确确给日本足球带来了全新的面貌,但诡异的是,在阵中安排一名巴西球员似乎已经成了日本球队的一种思维定式,哪怕已经有日本球员证明了他们更加出色。

日本足球专家艾伦·吉布森就曾哀叹,随着那些顶级巴西球员开始陆续离开日本,J联赛的球队开始过度依赖二流的巴西外援,而更优秀的日本球员却每周只坐在替补席上,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前锋。

这导致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日本国家队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一流中锋,直到今天日本足球仍在面临相似的问题。吉布森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J联赛的教练们能再不受上层的压力,根据实力来选择球员吗?时代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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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确实在变。但这变化本就来自于日本足球的进步。在从巴西身上汲取到了足够的营养后,日本的足球人意识到,单靠学习巴西这条线远不足以让自身变得更加强大,他们开始试着跳脱出巴西的框架,开始不断观察世界足球的发展趋势,创造属于自己的足球体系,并开始了一个专属于日本人身上的”工匠精神“的伟大计划。

早在1996年,时任日本J联赛联盟主席川渊三郎就提出了“百年计划”和“你的城市有J联赛”两个宣传口号。正如口号所示,它具体指的是: 在你所生活的城镇修建一个有草坪的体育场和相关体育设施以及创建一个体育俱乐部,让你能够参与其中,不仅仅是足球。

对于这个口号,川渊三郎表示,“我想正确地传达J联赛的哲学和J联赛的真正目标。”到了1997年,“J联赛百年计划”的目标变成了“通过体育,走向更加幸福的国家”。

必须得说,川渊三郎近30年前的这个提议,显然不只是针对足球,而是让整个体育都进入到日本人的生活中,他只是适时的利用了J联赛彼时的火爆,从而在做一件更加了不起的事情。

至于具体到足球层面,日本能取得如此了不起的成就,还是在于2005年以来,日本足协就一直推动的“日本之路”世界杯战略,从青训、J联赛、鼓励球员留洋到国家队建设,全方位按照战略阶段性计划进行。

2005年新年当天,在国立体育场举行的第84届天皇杯决赛前,已经成为日本足协主席的川渊三郎宣布了“日本足协2005宣言”。这其中包含了一个短期目标和一个长期目标。

短期目标是:在2015年,日本的足球家庭数量达到500 万;日本国家队成为世界前10名的球队。

长期目标是:在2050年,足球家庭数量达到1000 万;世界杯将再次在日本举行,日本国家队将赢得世界杯。

为了实现这些目标,除了更好的经营本国的联赛,加强青训的建设外,日本足协还大力支持球员留洋,深入欧洲各级联赛,为了推动旅欧战略,2020年10月,日本足协甚至在德国杜塞尔多夫专门设立了欧洲大本营。

其实直到今日,日本球队依然非常依赖巴西外援,过去五个赛季J联赛的金靴都属于巴西人,但他们已经不用太担心外籍球员对于国内球员生存空间的挤占。健康运转的体系里,前辈在欧洲的成功打下了“好名声”,后来者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开阔。

巴西为日本足球开启了世界的大门,但走到今天这一步,最终靠的是“徒弟”自己。一丝不苟,一步一个脚印。

日本队的教练和球员都爱说些“我们的目标是世界冠军”之类的“大话”,也常因此被看客耻笑。但回首过去日本足球五十年的发展之路,你自然会明白这并非狂妄自大,而是从一而终的志存高远。这基于日本文化里“中二”的属性,也反映着属于日本所有足球人共同的坚定目标,对阵巴西的胜利,将给他们带来更多信心。

赛后的欢庆里,森保一的喜悦显得很克制,他深知这场胜利巨大的象征意义,也明白巴西队的实力远不止于此。他手下的这支球队,究竟是不是“历史最强”,要到明年世界杯才能见真章。

为了看见最高的风景,日本队还需要跨过很多座山,至于何时能够抵达,只要不停下脚步,总会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