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流蓝色的血”

本赛季英女超揭幕战上,切尔西女足队员在赛前热身时集体穿上了一条带有“血渍”的短裤:一片红色的图案取代了白色的品牌LOGO,出现在大腿的后侧——女性在经血侧漏时,这里是最容易被染红的地方。

在官方社媒上,切尔西女足写道:拒绝月经羞耻,拒绝污名化月经。下面带的话题就是#wedontbleedblue(我们的血不是蓝色的),巧妙地化用了切尔西的主色调和球迷口号,也幽默地讽刺了在卫生巾广告里常常出现的“蓝色血液”。

这是切尔西女足和月经护理品牌HereWeFlo合作推出的限定短裤,选择以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方式传递她们的共同理念:打破桎梏,引领革命,在努力重塑月经叙事,力图帮助更多女孩战胜月经羞耻,走上球场。

《每日邮报》、《电讯报》等多家主流媒体纷纷报道了切尔西女足的这次宣传活动,《观察家报》称赞她们正在把“月经”变成提升(运动)表现、撕碎污名的武器。

有国外网友评论:这抹红色是切尔西女足和Here We Flo联手出给月经羞耻的一张红牌。

怀着相似的愿景,阿森纳女足在今年年初和洗护品牌Persil宝莹达成合作,共同拍摄了一部名为Every stain should be part of the game(每一块污渍都是比赛的一部分)的广告短片。

莉亚-威廉森在镜头前自信地跟所有女孩对话:“血就是血,不论是从你的鼻子、膝盖还是子宫里流出。” 

球风最凶狠的凯蒂-麦凯布补上一句“换条裤子就好!”。

最后,大姐风范的前锋米德穿着满身污渍的球衣走过通道,不屑地张开双手:“这还叫事儿吗?”

北伦敦的墙壁上有一块属于米德的壁画:

“球衣上沾血,我是英雄;

经血染上短裤,一切都变了。”

“能有选择的机会,很好”

2022年女足欧洲杯揭幕战,打进唯一进球的米德在赛后采访时略带委婉地表达了对球裤颜色的不满:“我们已经全队共同商讨过这个问题并把它反馈给了耐克,希望他们能尽快帮我们更换球衣。”

这是第一次有世界顶级的女足运动员在大众场合为女性球员的生理需求发声。

米德和英格兰女足发出了第一声呼喊。

三狮军团一路高歌,带足球回家。第二年,耐克将英格兰女足沿用多年的白色短裤改为蓝色。

英格兰女足的改变也对其他球队产生了影响,爱尔兰将女子橄榄球队的短裤颜色从白色改为蓝色。两家英超俱乐部西布朗女足和曼城女足也在2023年分别将白色短裤换成了酒红色和海军蓝,之后也有多家球会跟随她们做出了改变。

阿森纳女足在此时却成为了一个异类,她们始终保留着球队经典的白色短裤。天空体育的采访里,米德解释:“这是球队共同的选择。”

三年前为英格兰发声,掀起了女足世界“换裤”风潮的米德,现在作为阿森纳女足的代表陈述保留白色短裤的原因,她的“前后不一”让人难免产生疑问:关于月经羞耻,怎样的立场才应该被视为“善良”和“正确”的?

阿森纳女足选择保留经典的白色短裤。

其实,“隐藏”也好,“展示”也罢,没有对错,都出于善意,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生理周期中的女性运动员。

站在塔尖的女球员们,是无数人追随的偶像,她们自信、强大、有挑战刻板印象的勇气,她们的表达能影响到更广泛的群体,帮助更多人克服月经羞耻。可变成今天的自己之前,每个球员都可能曾是那个担心经血染红裤子而不敢去上体育课的中学女孩。成长在不同的环境中,每个人的月经体验截然不同,大众视野中“强大的女性”也会受困于那些还没有被击碎的成见,她们也需要被关照。

温柔和尖锐的声音,都有意义。理解包容“进步”中的“偏差”,才能更好地前行。

那档节目里,米德还说了一句话:

“无论改变与否,能有选择的机会,这种感觉很好。”

从训练开始的月经革命

在“月经问题”的关怀上,“血渍短裤”对切尔西女足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笔。

2020年她们就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家根据球员的月经周期量身定制训练计划的女足俱乐部,目的是提高球员表现,减少伤病。这套系统如今已经非常成熟地被运用在多支英超球队的训练安排中。

这个项目是由时任切尔西女足主帅埃马-海斯发起的,她观察到球员在月经周期内状态会明显波动,前一赛季足总杯决赛里部分队员略显离奇的低迷状态更让她下定了决心。

在足球行业里,现有的训练方法和康复措施,都是基于男性的身体习惯设计的,无法直接套用到女足的实践当中,月经的影响是做出改变时首先要考虑的因素。

海斯找到了生理学家布鲁维尔斯博士,她是女性运动科学领域的顶尖研究者,为运动科学公司Orreco开发了应用程序Fitwoman,女性输入有关月经周期和相关症状的信息,能够记录和监控自己的身体状况。

从左到右:布鲁维尔斯,伍兹(团队健康专家),海斯

Orreco将月经周期分为四个阶段,平均持续28天,第一阶段是月经时,通常持续三到五天。第二阶段是排卵前,第三阶段介于排卵和经前症状出现之间,第四阶段是经前阶段。

受激素波动影响,除了经期出血外,女性还会在不同时期经历疼痛、疲劳、情绪变化、对食物的渴望和腹部肿胀等多种异常反应。

在月经周期的前半段,球员的韧带关节相对松弛,严重的十字韧带撕裂到轻微的软组织损伤都是这段时间的常客。第二阶段月经刚结束时,球员会达到比较兴奋的状态,但身体并没有真正恢复,也就带来了更高的伤病风险。这个阶段,训练安排中应该尽量避免出现需要高速变向的项目。

第三周期内,球员会对高热量的食物产生依赖,由此引发可能的体重波动,教练组需要通过沟通来安抚球员的情绪。第四周期内,球员的协调性会变差,可以通过瑜伽等方式帮助球员调整身体的节奏。

切尔西女足会根据球员的月经周期安排训练。

布鲁维尔斯博士从球员的状态表现中不断获取信息,推动应用数据的更新迭代。有一名队员在连续两天的训练中大量犯下低级错误,研究团队开始追踪观察她在相同周期阶段的表现,发现一模一样的状况持续发生,这些数据帮助她们佐证了许多尚未证明的推测。

Fitrwoman的应用在球队内部得到了很好的反馈,启用它的首个赛季,切尔西女足是所有英女超球队里唯一一支没有队员受到ACL伤势影响的球队。

“在很多方面,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先驱者,”

海斯说,“如果其他人也开始这样做,那将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海斯是切尔西“传奇墙”上的第一位女性成员。

把月经当成一种“超能力”

“女性在月经周期里赢得过世界杯冠军和奥运金牌,她们别无选择,只能坚持比赛。”女子健康理疗师、国际足联顾问米歇尔-莱昂斯表示,“我们应该把月经视为一种可以利用的‘超能力’,优化女运动员的能量补给、恢复方式,最终提升她们球场上的表现。”

曼城女足和西汉姆联女足今年先后和两家经期防护内衣品牌snuggs和modibodi达成合作,力求帮助球员更好地面对月经困扰,减少生理周期对于比赛和训练的影响,鼓励女性克服月经的障碍。

国际足联也在努力推动变革,2024年他们对《球员地位和转会条例》进行了多项修改,进一步保护了女性球员和教练的福祉,其中明确了女性球员有权因月经健康原因缺席训练或比赛,并继续获得全额薪资。

2025年,英国金斯顿大学成功申请到国际足联研究奖学金,开始专业性、系统性地调查月经周期内的激素波动和前交叉韧带受伤的关联性,切尔西、富勒姆等西南地区俱乐部都会成为她们的合作对象。

在女足世界,ACL一直是梦魇般的存在,普特利亚斯、米德玛、科尔等等顶级球星都曾经遭遇过膝盖重创。有调查显示女足运动员ACL损伤的概率是男足队员的六倍,而她们往往还要经历更加漫长痛苦的恢复周期,这项研究或许有机会帮助女足球员改变现有的糟糕状态。

1921年,英格兰足球协会以“这项运动不适合女性”为由,禁止了女子足球。当女子足球重新站上世界舞台,部分过时的观念仍在延续:把女性的月经周期当作麻烦,而不考虑它对球员竞技表现的影响。

如今,有越来越多的研究人员和医疗专家投身于月经和运动表现相关性的研究当中,用专业和科学打破陈旧的偏见,引领女足运动迎接又一次重大的变革。